山风有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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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羊花】白鹭惊春 · 三十四


       婢·十六

 

       叶怀璧被尖锐的哨声吵醒时才刚刚入眠,那声音划破天穹,足能刺穿人的耳膜——这是江一川当年训练江卅时用的鸟哨,他绝对不会记错!叶怀璧顷刻间睡意全无,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连外袍都顾不得穿了,朝着声音的源头飞奔去。

       颜霜的屋门大开着,里头杯盘碗碟碎了一地,一片狼藉中,有两个男人扭打在一起,仔细看去,竟是颜霜和彦清商。

       颜霜被彦清商扑倒在地上,他头发披散面露狠色,如一头暴怒的狮子,对着已经缩到角落的步月咆哮了一声,那架势,分明是要同他不死不休。大概是他有些失了理智,反应不如以前那么快了,被彦清商制住后一时间竟挣脱不开,只拼着蛮力在挣扎。

       饶是如此,彦清商仍是觉得非常吃力,额头上的汗珠一层层往外冒,他见叶怀璧来了,赶忙吐掉嘴里的鸟哨,急道:“快来帮我!”

       叶怀璧差点看傻了,与心心念念之人的重逢的喜悦荡然无存,像有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瞬间清醒了。他两步迈上前去,单手就压住了颜霜让其动弹不得,又觉得有些心疼,忙将他提起来箍进了怀里。

       “你、你……”颜霜气得话都说不清了,他目眦欲裂,张嘴就往叶怀璧身上咬。叶怀璧穿得单薄,颜霜一口啃在他肩上,即刻就渗出了点红来,疼得他不由失声问道:“小彦,这是怎么回事啊!”

       彦清商找了根麻绳将颜霜捆结实了,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见已经有不少人闻声而来,才松了口气,把来龙去脉向他们好生解释了一遍。

       众人脸上皆露出错愕之色,谁都不愿相信白鹭中出了个叛徒,看向步月的眼神立刻变得憎恶而鄙夷。有人觉得不可思议,忍不住指着步月说:“就、就这么一个……”然而后面半句话却在彦清商警告的眼神下被咽回了肚子里。

       彦清商凄然想道:是啊,就这么一个连你们都看不上的小倌,地位低微,懦弱胆小,手无缚鸡之力,害死宋锦瑜绰绰有余,多讽刺。

       内鬼是找到了,可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彦公子,步月我们就先押下去审了,”南牧遥小声道,“这次多亏了你。”

       彦清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肺里灌入了刺骨的冰水,冻得他整个胸腔都在发疼,他靠在一张软榻上恹恹说道:“哪里,我也是照一川的意思来做的。南姑娘,我有点累……想先休息一下。”

       南牧遥忙不迭的应了,端了两碗汤给他和颜霜,又打了盆热水来,悄悄地带上了门。

       没了步月,颜霜也不那么激动了,一声不吭地坐在地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叶怀璧替他松了绑,小心翼翼地扶了他去榻上,嚅嗫道:“小霜,大家都很生气,会把这件事查得水落石出的……这里暴露了也没关系,我们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哪想到颜霜听后情绪非但没有好转,反而似被触怒般一把推开了叶怀璧,嘶声吼道:“——他是我哥!!”

       叶怀璧被他吼地一怔,当即明白过来,眼睛一红,哭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彦清商大气不敢出,裹紧了身上的棉被,透过额前的碎发打量着颜霜。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从颜霜口中听到他这么称呼宋锦瑜。记忆中,颜霜好像从来就不承认自己和宋家有任何的关系,既然避讳又厌恶。但直到今日他才算明白了,万余个日日夜夜,从少不更事到老成练达,不论颜霜对宋锦瑜说过多少夹枪带棒、尖酸刻薄的话,他从未真正与宋锦瑜挥剑相向。

       颜霜不喜欢宋锦瑜,但却爱他,因为那是他的骨肉至亲,是他的兄长。

       这段日子,颜霜的痛苦不会比江一川少,他不仅要安放宋锦瑜的遗躯,还离开季修独自一人回新丰寻找叛徒的线索。一个人再克制冷静也终究会有限度,越是想勉强维持情绪的平衡,就越容易被一点微弱的力量倾覆,掀起万丈狂澜。

       彦清商庆幸颜霜没有做出更可怕的事来。

       叶怀璧的抽泣声还在继续,屋里倒是没人嫌他烦,似乎这般的悲伤流露比冷冰冰的沉默更能让人心里好受些。

       颜霜的脸色发青,但神情却比方才要缓和了许多,良久,才低声对叶怀璧说道:“别哭了。”他朝着叶怀璧的方向挪了挪,疲惫地靠在叶怀璧的肩上,闭上眼睛小憩,没再说话。叶怀璧立马就收了声,吸着鼻子将颜霜圈进怀里,和他依偎在一起。

       彦清商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把脑袋埋进了被子里,权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不一会儿,也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口倏然传来一阵很轻的敲击声,屋中三人都睡得浅,须臾便醒了。

       有人在外面轻声唤道:“二当家?”

       “怎么了?”叶怀璧揉着眼睛,看了看窗外刚泛白的天空。

       “步月他……”那人欲言又止,显得有些为难。

       叶怀璧问道:“招了?”

       “招了一些,却不太合常理,关键的……死活不肯说了。二当家,南姑娘让我来问你,要不要用刑?”

       叶怀璧迟疑了一下,正欲开口,彦清商却抢先一步道:“我可以去看看他吗?让我和他说几句话。”

       关押步月的房间是临时收拾出来的,除了一张胡床和一个烛台,什么多余的陈设都没有。此时天才蒙蒙亮,屋子里仍是漆黑一片,即使点了灯,也只能照见一小块地方。步月手脚都被铁链拷住了,萎靡不振地跌坐在里面,但他的衣裳是干净的,地上还有半碗没吃完的早饭,看样子是并未为难他。

       彦清商在门口把脚底的雪泥擦尽后才关上门,坐到了步月面前的胡床上。见来的人是彦清商,步月明显放松了许多,他略微抬起眼皮,随后就垂下头,把自己藏进了阴影中。

       “十月廿一那天傍晚,你在村外的溪边挖蚌,就是那时温眠找到了你,是不是?”彦清商无意等他开口,直截了当地问道。

       步月缓慢地点了点头,没有去看彦清商。

       “他知道你是从窦府逃出来的,还威胁了你,让你替他办事。你拿了三枚蝴蝶蛊,一共传了两次消息,第一次,是我们到新丰后的不久,你把此处的位置、江一川和叶怀璧等人过所上的假名写给了温眠,第二次便是这次。”

       “我都和他们交代过了。”步月麻木地说。

       彦清商淡淡道:“你没说实话。”

       “我若是不做他就要杀我!他说就算我和你们在一起他也有的是方法弄死我!”步月突然尖声道,“我都说了——我说过了!都是实话!”

       “但你没说完,对吗?”彦清商不为所动,“温眠如果只是威胁你,不管他有何等手段可在千里之外取你首级,将此事告诉他人寻求保护于你而言远比当一个内奸要划算得多。他对你说了什么,让你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

       “他什么都没有说……我不知道,我——”

       “步月,谁都不是傻子,你觉得嘴硬就会饶过你?你去问问颜霜,问问江一川,他们会放过你吗?”彦清商打断了他。

       一听到这两个名字,步月明显瑟缩了一下,他也明白了抵赖没多大意义,下定决心一般咬牙道:“说不说都是死,我为什么要说?”

       这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彦清商有些拿不准,他极力想象着此时若是江一川在审问步月会说些什么,又将是一副怎样的表情,脑海中很快就浮现出了江一川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心里竟多了几分底气。

       彦清商发出了一声轻笑:“你大可不必说,但你真的以为我们这么轻易就会让你死?平日里大家都对你好,恐怕你忘了白鹭里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这个好脾气的男人平时笑起来很好看,总有一股温暖的气息,但此刻他微眯着眼睛,目光沉静似幽幽深海,虽是在笑,却令人感受不到丝毫温度。

       步月周身寒意顿起,脸色有些变了。

       彦清商继续信口开河道:“库房里有一物名为脑箍,你可知是做什么用的吗?”

       步月警惕地摇了摇头。

       “武周时期有一个叫索元礼的胡人,他制了一种刑具,此具形似铁笼,用刑时将其套在犯人头上,往铁条的空隙里填上木楔,越填铁箍就收得越紧,受刑之人疼得生不如死,最终头骨碎裂脑浆俱出,是以被称作脑箍。”彦清商说着,自己也跟着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步月声音都变了调:“你们不会对我用这个的!”

       “或许吧?确实太重了。”彦清商歪着头思索道,“你喜欢撒谎,那就该割掉舌头;给敌人通消息,要用拶子废去十指;心术不正见异思迁,还得戴上木枷跪个三天三夜……若你还没死,这事就算了了,白鹭养一个废人也不用多蒸几桶饭。”

       步月浑身一颤,指着门外道:“这只是你一个人的意思……他、他们没有这么和我讲过!”

       彦清商肯定地说:“是的。可你不知道我此次回来代表的就是江一川吗?我说要如何,就当如何。”

       步月闭嘴了,他粗喘了几声,因恐惧而煞白的脸显得有些狰狞,他的嘴唇抖得几乎合不拢了,半晌才又喃喃道:“你不是……你不是这种人……”

       “我可能不是,但你又是哪种人?”

       “人?我不过是个贱籍的奴婢,哪里配当人?”步月一哂,“这里除了你们几个,又有多少良籍?无名无分,都是一路货色,谁还能比谁矜贵了不成?”

       彦清商不言,皱起了眉头。

       “他们好吃好喝靠江一川这个主子养着,当一条听话的狗,和做奴又有何区别!”步月蓦地站了起来,身上的铁链随着动作哗啦作响,“不是编户终究还是会被你们这些良籍呼来喝去,我不想过这种日子!”

       “所以温眠许诺,只要事成就放免你,给你新的身份,从此以后你便不用寄人篱下,是不是?”彦清商一针见血道出原因。

       步月死死咬住嘴唇,红了一双眼瞪着彦清商。

       彦清商脸上平静的神色消失了,他跟着站起身来,用一种近乎冷酷的眼神睥睨着步月:“白鹭救你性命,予你衣食,教你读书识字,教你五常之德,让你知道何为礼教廉耻、忠信孝悌,而你想的却是如何害死我们,你就是如此‘报答’白鹭的……步月,你的良心何在?”

       这话像利器般捅进了步月心里,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连呼吸都带上了颤音,他抽噎了一声,片刻泪水就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回答我!”彦清商喝道。

       步月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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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久等了!这两周上班特别忙没什么时间码字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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