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有露

all花党,微博同id,随缘更新,不坑
看好置顶,自己排雷

 

【剑三·羊花】白鹭惊春 · 二十七


       婢·九

 

       彦清商数夜没有睡好。

       他已经很少再梦到母亲,而这几日里,裴三娘却接二连三地出现在他的梦中,时而模样可怖,时而又是生前之貌,切肤之痛,足以能令人肝肠寸断。但和以前不同的是,这些梦境中时不时会出现江一川的身影,许是那天他说了那些话的缘故,即使在梦里,江一川仍在反复地对他说着动听的情话,柔声宽慰他道:“莫怕,我在呢。”

       这种感觉似真似幻,万分异样,醒来时竟令他心跳如鼓,久久不能回过神来。白日里想起来,便是又羞又怯,也不知该如何面对江一川才好。

       好在江一川这段时间只来探望过他几次,每次都是说两句话便匆匆离开了,如此一来虽是免去了不少尴尬,但彦清商老实,以为是自己那天伤了他的心,心里惴惴的,欲要去解释一番,可转念一想又没什么好解释的。

       江一川这般人物居然真的对他有意……为何?他除了会点谷中所学技艺,没帮上过他什么大忙,也不懂那么多人情世故,真要说起来也是自己配不上他吧?这种念头在彦清商脑海里挥之不去,一连困扰了他数日,他却又不敢去问江一川原因。

       他垂着头抚上了腰间的剑穗,即使离了那柄渊微指玄,这玄色穗子仍带着丝丝凉意,像是沾染了些许神兵的灵气。

       彦清商困惑道:“我对他……是什么感觉?”既不反感,也不抵触,仿佛成了一种习惯,无时无刻,身边总有那么一个个子高挑、样貌出众,又凡事都护着自己的人,那种感觉令人安心……这是喜欢吗?一想到“喜欢”这词,彦清商脸上就发起热来,连忙起身出门去院子里透气。

       他心事重重,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江一川的院前,他心里一惊,原打算快些离开,却乍地听到里屋传来了江一川含着威严的声音:“你们谁都不许去。”

       屋内的南牧遥立刻道:“你一个人怎么行?!多个人便多点希望,万一出了意外……”

       “万一出了意外,你们就和我全折在一起,留白鹭群龙无首?”江一川打断了她,“救锦瑜又不是上战场,要这么多人作甚?”

       “可你也不能……”

       “渭南有颜霜和季修接应,计划我也同你们说了,人多反而坏事,我一个人足矣。”

       南牧遥还不甘心:“没有十足的把握就并非万无一失,怀璧留下料理事务,你带我去怎会坏事?我可算是有几分姿色和酒量?那些狱卒和府军总不会坐怀不乱……”

       “——牧遥!”江一川一声大呵,把在外面的彦清商都吓得抖了一下,也不知南牧遥被他慑到没有。江一川停了片刻,长长地叹了口气,才放软了声音继续说道:“牧遥,别拿自己和庸脂俗粉比,像什么话。你们都是我心尖儿上的人,我绝对不会让你再去做那些事,此事休要再提。”

       屋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彦清商正寻思着开溜,门却忽然开了。江一川站在门口,远远地望着他,神色淡淡地喊了一声:“子归。”

       彦清商僵着身子走上前去,轻声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偷听的。”

       江一川笑了一声:“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还有事,便先走了。”说罢,他的视线轻飘飘地往彦清商腰上一扫,拍了拍他的肩膀,快步与他擦肩而过。

       里面的叶怀璧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与彦清商打了个招呼,也急急地追了上去,留下南牧遥一人懒懒散散地靠着凭几,对彦清商抬了抬下巴:“进来坐。吃藕粉桂花糕吗?”

       彦清商踟蹰了一会儿,才点头坐到了南牧遥对面。

       “咸口要么,”南牧遥又从案下端出一盘吃食,“中午刚卤好的凤爪,还是热乎的。”

       “哦,好……谢谢南姑娘。”

       南牧遥撑着脸笑嘻嘻地看着他,仿佛并未被方才的事影响情绪。彦清商啃完四根鸡爪子,抬眼就见她仍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忙拿出手帕擦了擦嘴,不好意思道:“南姑娘……”

       “彦公子,你身子好些了吗?”南牧遥问。

       “多谢姑娘关心。已经好多了,只要不动得太剧烈,和平常没两样。”

       “我猜也是,看你胃口也同以前一样好了。”南牧遥笑道,“对了,一川他是不是问过你了?那个。”

       彦清商愣了一会儿才明白南牧遥在说什么,心口一紧,干咳了一声,颔首道:“你们……都知道了?”

       南牧遥眨了眨眼:“不,是我看出来了。其实你不用太在意,你若不喜欢他直说便是,他不会纠缠你的。”

       彦清商连忙摇头:“我没有不喜欢他,我只是、只是……”他结巴了半天,还是没有只是出个所以然来。南牧遥也没勉强他,叹息了一声,闭眼道:“你知道吗,我曾经对他动过心。”

       “一川?”倏然听到这等秘辛,彦清商声音都压低了些。

       “我那时候还不知他只钟爱男人,只觉他容貌俊美人又强悍,性子也有趣,被他救起后确有好长一段时日思慕于他。但后来仔细一想,似乎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什么意思?”

       南牧遥并未立刻回答他,反而露出了小心试探的神色:“彦公子,冒昧问你一句,你有没有思考过一个问题,关于你、你的母亲和彦纯熙。”

       彦清商并没有表现出被冒犯的样子,只是在听到彦纯熙的名字时微微蹙起了眉头:“什么问题?”

       南牧遥松了一口气,继续道:“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也会认为自己就是彦纯熙的儿子。”

       “确实如此……”彦清商说道。

       “但我今天想告诉你的是,彦纯熙不一定和你有多大联系,”南牧遥认真地说,“并非我得到了什么证据,而是……我大概能理解一个教坊女子将自己的儿子取做他姓的原因,他以前应当对你娘很好,就像……一川对我一样。我们这种匍匐在地上苟且偷生之人,能遇见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当是三生有幸。”

       南牧遥低下头,苦笑道:“我并不爱江一川,我是在感激他,感激他把我当作一个普通人看待。笑也好,骂也罢,他的话从来都不会因为我曾经是个婢子而沾染其他色彩,所以我才愿意用生命去报答他的恩情——身份、地位的天堑难以逾越,有时候爱对我们来说太奢侈了。”

       彦清商神色复杂:“南姑娘,不管外人怎么看,我不认为你们和我有什么不同……我母亲身世不好,所以我一直都明白咱们这样的人活得不容易,你千万不要自卑,你们都很好的。”

       都是爹娘生的有血有肉的人,却不得不在户籍上落下个耻辱般的“贱”字。恪守尊卑良贱从来都与“初生婴孩会哭”一般是并行不悖的真理,若他不哭,便抡起巴掌打到他哭为止,再不哭,就当他是或哑或傻的异类,遭人白眼,被人唾弃,不如扔进水沟里,权当他自行夭折。

       千百年来一直如此,似乎无可厚非。

       “这或许就是一川心悦你的原因之一吧,当然,我也只是猜测,感情之事向来是最没有道理可言的。”南牧遥脸上的忧郁一扫而光,露出了一个颇为明媚的笑容,眯起的眼睛如柳梢的一轮新月,煞是好看,“是我扯得太远了,其实我就是想告诉你,在这俗世中能遇到一个喜欢自己又有机会去爱的人,挺不容易的。”

       彦清商喃喃道:“你说的对。所以我、我想慎重考虑,但他是不是有点生我气?”

       “生气?他在躲你吧,我看他是害羞了才对。”南牧遥偏着头想了想,“没关系,他这矫情病过些日子就能好。”

       “那他要走了吗?”

       “是啊,东西大都准备妥当了,就这两日吧。”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吗?我也想去,毕竟锦瑜是因为我才……”

       “别这么说。一川他什么都没有告诉你吧,他护你心切,想必你劝不动他。”南牧遥无奈地说道,“想听听他要怎么救宋锦瑜吗?”

       彦清商急忙摆手:“他若是不想让我晓得,那我还是不要听了罢。”

       “有什么不可以说的,他早知道你在外头,不也让你听我和他吵架了?”南牧遥笑了笑,“我们都信得过你,你自然应当知道。”

       从颜霜送来的信件中得知,宋锦瑜如今被带回了渭南,被关押在县衙的地牢之中,何时提审还不知晓,但看这样子命是暂且保住了。而颜霜何等能耐,居然在季修的帮助下偷梁换柱混进了狱卒之中。

       江一川计划赶往渭南后,于午夜颜霜与狱卒换班之时,和他一同溜进地牢将被关押的宋锦瑜救出。

       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的凶险,且不言季修被软禁,救人之时只有颜霜一人能协助他,就算找到了宋锦瑜,那地牢中二十余双眼睛盯着,如何救得出去?

       “迷药,只能如此。”南牧遥道,“他们人数众多,调虎离山恐怕难以奏效。虽白鹭擅长偷抢和逃跑,但一川不许我们去,说到底我还是放心不下他。”

       见彦清商陷入了沉默,南牧遥也望着窗户发起了呆,她讷讷地说:“我听闻西域有个叫明教的教派,近来在中原各地修建光明寺救济贫苦之人,教中弟子皆是武功诡谲,可隐于无形,如果白鹭中也有明教弟子,那该有多好……”

       彦清商倒是没有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他思索了半天才开口问道:“南姑娘,你们的迷药好使吗?”

       “算是好用吧……药倒一屋子人没什么问题,但人数一多就说不好了。虽一川对付那些狱卒不用迷药也轻而易举,但毕竟温眠在渭南,说不准还有其他高手……”

       “万花有一个毒方子,可制成毒药后燃烧的毒烟,不论那人内力有多深厚,只需吸入一口便会意识全无,是我们杏林弟子医术有成之后,得了师父首肯才可学的,如今会用此方者谷中也不过十来人。”彦清商说得小声,似乎很是担心,“但这药毒性极烈颇为阴狠,若是走漏出去,有心人以此谋利实在有违江湖道义,我怕……”

       彦清商的顾虑南牧遥也明白,毕竟是其门派秘传之毒,稍有不慎恐真会掀起不小的波澜。她宽慰道:“此事我会替你保密,你也不必勉强,温眠独独知道了你,你若要去,一定注意安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务必来找我。”

       临走时,彦清商被南牧遥塞了一包吃食让他拿去,他早就习以为常,一边吃一边往回走,没想到还真碰见了江一川。彦清商不做他想,当即便上前询问他可否带自己去渭南,又在意料之中地被他不假辞色地回绝了,江一川态度极为生硬,仿佛南牧遥适才说他在害羞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彦清商跟在后面撵了他一路,江一川便板起脸说了一路的“不行,不准”,最后大门一关,道了句:“别闹了,回去休息。”此后就再也没了声音。

       江一川背靠着门,等彦清商垂头丧气地走了,他脸上的僵硬的表情才缓和了下来,捏着眉心摇了摇头,缓步离去。

 

       三日后,江一川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新丰,白鹭的事务一切照旧,仿佛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有所改变,但只有很少的人发现,和江一川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个温柔的万花弟子。

       彦清商头一次做这么大胆的事,他背着行囊悄悄跟着江一川上了路,许是因为他轻功不错,这路都行了一半了,江一川还未感觉到他的存在。不过,越是跟到后面彦清商发觉,江一川走得地方人烟越发稀少,最后他甚至连官道都不走了,弃了马转而往那偏僻的郊野绕。

       再这样跟下去,彦清商快要藏不住了。

       他缩成一团躲远处的灌木丛中,腊月天寒,冷得人直发抖,但江一川不知怎的竟停下不走了,正埋着头捣鼓着什么。无奈之下,彦清商只得一屁股坐到地上,从包裹里掏出个小暖炉打算暖暖手。可当他再抬起头时,竟发现江一川居然不见了踪影。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人怎么会突然就没了?彦清商心里咯噔一下——他把江一川跟丢了。

       正在他手足无措之时,却觉头顶被谁从后面揉了一把,慌忙回头,只见江一川正站在他身后直勾勾地俯视着他,黑沉沉的眸子里看不出藏了些什么情绪。而他伸出的那只手只在彦清商的头顶辗转了片刻,便缓缓滑到了彦清商被冻得通红的脸上。

       江一川用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声音柔和而低沉,就像彦清商在梦中听到的那般。他说道:“你还是跟来了……子归,不听话的孩子是要被罚的。”


--------------------------------------

久等了!我花了很大的功夫才从写肉文的状态中走出来【你

这章比较长~

  93 38
评论(38)
热度(93)

© 山风有露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