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有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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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琴花】枯荣 · 四十二

        

       [ 其四十二 ]

       

       送戚玹回去的,是那个叫孟安的侍卫。他对戚玹很客气,一路上有求必应,戚玹同他说话他还会脸红。

       戚玹原本以为,孟安是温眠派来看住自己的,可没想到两人行了几天的路到戚玹家中以后,孟安刚帮着他安顿好,便要告辞了。

       “你难道不……留下吗?”戚玹小心翼翼地问他。

       孟安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怕麻烦了令堂,我身上带了干粮,也不差这一顿的,一会儿还得回去复命。”

       戚玹觉得他似乎误会了什么,想了想,最后还是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多双筷子而已,路上也是我一直在麻烦你,我该好好谢你才是,你先休息一下吧。”

       孟安没再推脱,依言在戚玹收拾出来的房间里安顿下来。

       戚玹许久未见家人,心中激动不已,拉着爹娘讲了半日自己这两年间的所见所闻,又去了妹夫家,和妹妹到后山挖了些冬笋,觉得病都好了大半。

       家里人见到他自然也高兴,他爹娘一早便杀了鸡,又去镇上买了些菌子和羊肉,准备了满满一桌的好菜,打算叫上关系近的邻居一同吃上一顿。

       戚玹正好趁着晚膳时,旁敲侧击地问起孟安的安排,这才知道温眠真的只是交代孟安让他安全将自己送到家罢了。

       “他没说其他的吗?”戚玹问道。

       “明府只是让属下把能带走的都带走,送了你就回,”孟安腼腆地笑了一下,“不瞒您说,属下这趟回去便要调职去别的地方了。”

       戚玹奇道:“调去哪里,渭南不好吗?”

       “去泾阳。渭南自然是好的,但那边离家近,俸禄也高,明府便问我是否有这意愿。”

       “是他来问你的?”

       孟安点头道:“是,就是咱们走的那日早上明府来问的我,我寻思着这机会不可多得,便立马答应了。”

       戚玹握筷子的手蓦地抖了一下,他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席间说话的人多,还不断有乡邻向他敬酒,他无法静心思考,只得随便和孟安聊了两句便罢。

       晚些时候躺在榻上,戚玹越想越不对。他当时因着温眠放他离开而兴奋不已,一路上又思乡心切,没来得及多想。现在却觉得,温眠这么急匆匆地找人送他回家,事后立刻让孟安调走,不像是他这样缜密之人会做的事。

       温眠是不是遇上麻烦了?

       戚玹心中惴惴不安起来,他总感觉有什么坏事要发生,却只能一个人干着急,到最后甚至觉也睡不好。

       他考虑了一宿,翌日还是简单收拾了一下,告诉家里人有重要东西落在了渭南,要回去一趟。说实在的,戚玹不知道自己跑过去能做什么,他很怕会给温眠添乱,可若是让他待在家里悠闲自在,他又做不到。

       孟安前脚刚离开,戚玹后脚便走了,他把大部分积蓄留在了家里,自己背上药箱,带了两套换洗的衣物,一贯铜钱,一包干粮,还有那个他一直随身携带的装着温眠礼物的木盒子。

       宜君离渭南不算近,戚玹马不停蹄地赶回去也用了快三天,而此时已过初十。戚玹担心被温眠察觉,悄悄绕路回了他之前住的院子。

       那地方和走时没什么区别,雕花木门,粉墙黛瓦,孤零零的枝条从墙头探出些许,只不过,院内似有人声传出。

       戚玹心下奇怪,在门口伫立片刻,便见有人推门而出,乍一看,竟是个他不认识的妇人。那妇人挎着个篮子,看样子是要出门采买,见了戚玹也一愣,迟疑道:“你是?”

       “呃,我……”戚玹有些尴尬,“我之前在这里租住,这次路过渭南来看看,没想到已经有人住了……”

       妇人笑了一下:“我们是洛阳人,来这儿做点生意,看这院子位置不错,刚买下。”

       “……这样啊。”戚玹讷讷说道,“那不叨扰你了,我、我去别的地方逛逛。”

       戚玹缓缓转身往街上走去,一时间有些懵。

       他记得这地方是温眠买的,才不到十天而已,怎么就直接出售给了别人?这种感觉让戚玹不舒服,就像是……温眠在试图抹去他存在的痕迹。

       有些东西戚玹不敢细想,害怕之余,又令他十分懊恼,这么冒冒失失地回到这儿,温眠知道了一定会发火,如果真的因此出了什么事,他如何承担得起?

       戚玹现在没有去处,天色又不早了,胡思乱想也没有用处,只能在附近找个客栈先住下。

       次日清晨,戚玹换了许久未穿的万花弟子服,戴上帷帽,作云游打扮,孤身来到县衙门口,找了个角落守门的侍卫问道:“这位公家,请问温明府在衙门里吗?”

       那侍卫警惕的瞟了他一眼,没作声。

       戚玹低头想了想,朝着侍卫走近了些,撩开皂纱,对他露出了一个略带风情的笑容,说:“我是他的旧友,正巧路过此地,想请他吃顿饭,这不见您面善才来向您打听的。”

       戚玹以前从未想过用这副皮囊谋什么方便,但不得不说,这么做的确能让他占便宜。那侍卫见了他这张脸愣了愣,神情放缓了不少,思索片刻就道:“明府没在里面,你白跑一趟了。”

       “他去哪儿了?”

       侍卫道:“不在渭南,应是去了长安处理公务。”

       “长安……他什么时候去的?”戚玹忙问。

       “好几日前。”

       戚玹怔怔地点头道:“那便算了,下次再说吧,多谢。”

       这个回答在戚玹的意料之中,他定了定神,立刻回去退了房,到驿站租了匹快马,一口气也没歇便朝着长安的方向赶过去。

       渭南离长安不过百来里,官道上设有三个驿站,戚玹换了一次马,睡了两个时辰,刚好赶在次日春明门开之时进了城。

       他本不适合如此颠簸,下了马便有些受不住,急忙去最近的店铺点了碗鸡羹,就着两个羊肝饆饠吃下肚去,眩晕的感觉才好了很多。

       他精神紧张,倒不觉得困,坐上马车就去了温府所在的永宁坊。

       这次,他总算是有了好运气。

       刚过午时,戚玹便见到温涛被人簇拥着拐进了后巷,没过一会儿,温眠也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戚玹连忙压下帽沿,佯作路人往反方向走,好在温眠并未向他的位置看,很快就朝着府门走去。

       知道温眠还平安,戚玹大松了一口气,不再多作停留,也顾不上心疼钱,找了个离温府最近的客栈住下,选了二楼一间隐约能看到巷口的房间,接着,便一觉睡到了丑时。

       此时坊门早已关闭,客栈里也安静地没有人声,戚玹睡饱了觉,觉得腹中空虚,无奈只能咽下半个饼充饥。

       窗外的街道上灯影闪烁,连半个人都没有,戚玹现在做不了什么,便虚掩上窗户,点了盏灯,又取了纸笔,坐在窗边写写画画,将这一年来他所能推断出的所有关于温眠、宋锦瑜,还有那个不为人知的组织的信息梳理了一遍。

       这里面有很多东西他都知道得太晚了,晚到温眠在面临每一个抉择时他都没能给予理解和安慰,晚到他做不出任何反应,诸事便已尘埃落定——温眠不会给他插手的机会。

       戚玹记得宋锦瑜的话,他说,温眠做得对。戚玹也明白温眠的用意,可他没办法心安理得地享受庇护。

       戚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搁下笔,盯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看了半晌,随后,将纸撕碎投进了火盆之中。

       他想起身去喝口水,正要站起来,却发现窗外街道上有数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往坊门的方向移动。

       戚玹眼神不太好,只能确定这群人中有不少穿了铠甲,是士兵的打扮,却看不清里面是否有温眠,但毫无疑问,这群人是从温府出来的。这才约摸过五更,还在夜禁,坊门都未开,坊内坊外都有金吾卫巡逻值守,他们要去哪里?

       戚玹惊疑不定,赶紧熄掉烛火,推开窗户翻到了二楼的屋檐上,再手脚并用地爬上屋顶,矮身躲到山花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的行踪。

       他这辈子都没做过这么大胆的事,紧张得有些发抖。

       这伙人虽看上去鬼祟,走的路却是坊内的十字街,他们径自去了远处坊门前,似乎与值守的金吾卫交涉了什么,那几个人竟然就这么打开坊门将他们放了出去。

       高墙挡住了坊外大街,戚玹再看不见他们去往了何处。

       戚玹心中焦急,见不远处有一旗亭,便摸着脚下的砖瓦朝着前面探了探。他不怎么会用轻功,但多少在门派内学过点,比普通人要轻盈些,他算准了位置,硬着头皮越出客栈,踩在墙头翻了个身,不偏不倚正好落到了旗亭下。

       旗亭与望楼差不了许多,可通揽坊中各处,防范贼人,坊外情形说不定也能看清。这里在平日应是有人把守的,但偶尔也有金吾卫偷懒,没管这地方,今日便是如此。

       戚玹听着自己砰砰的心跳,蹑手蹑脚登上楼顶,站在旗下,眯着眼睛希望能够寻找到那群人的踪迹。终于,在靠近宣平坊的地方,他又发现了那一群不甚清晰的黑影。

       “正东方……是要去延兴门吗?”戚玹暗自道。但他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犯夜,只好等门鼓敲响坊门开启,他才背上行李一溜烟跑了出去。

       此时天还未亮,路上没几个行人,戚玹不敢走得太快,待他到达延兴门附近时,已有不少赶早的人在城门外等着要出城了,而他正好瞧见了温眠离开的背影。

       戚玹这才看清,跟随温眠的那队人远不止十个八个,领头的除了温眠,还有另外两个他不认识的官员。

       他就这么远远地跟着,一路从延兴门走到春明门,又折身进了附近几个坊,在东市逗留许久,一边装作路人和街坊闲聊,才知道与温眠一同的是金吾将军和羽林军,他们一行在搜查几辆昨日进城的马车,听说是藏了一群贼人。

       戚玹立刻就想到了年前的那几张缉拿令,如果温眠真的是在找他们,那会不会彦清商也有危险?

       戚玹觉得不能再被动地跟着温眠,他一个人行动方便,说不定真的能抢在他们前面找到什么线索。

       他思索片刻,转身进了东市一处小巷。

       长安两市鱼龙混杂,若不是混迹于市井其实很难了解其中弯弯绕绕。戚玹在病坊工作数年,跟着管事的去过长安的大小市场,也了解一些见不得光的渠道,而这些,都是朝廷中人难以知晓的。

       他去了几处从前采买的地方,同消息最灵通的那个老板叙了会儿旧,旁敲侧击地问起京城中发生的事。后便听说今日一早三大内就吹了邪风,似乎与南北衙有关系,几个和公主关系密切之人进了宫便没再出来。

       戚玹心惊不已,不敢再细问,又与老板闲聊两句,便急匆匆地出了药铺。

       谁知还没走两步,就见巷弄里有个穿着黑衣,也跟他一样戴了帷帽的男子从药铺后门走出,正低着头向他迎面而来。

       戚玹到底是大夫,一眼就看出此人腹部受了伤,心念一转,在与这人擦肩而过之时倏然喊住了他:“你等等!”

       谁知他话音刚落,那人竟身形一动,猛地捂住他的嘴,片刻间就将他拖进了一处对方杂货的角落!

       戚玹大惊失色,几欲挣扎,可那人力气之大,根本不给他反抗的机会,卡住他的脖子正要行凶,却瞧见了他帽下的那张脸,手上动作猝然一松,夷犹片刻,哑着嗓子道:“……戚玹?”

       “咳咳……”戚玹剧烈地咳嗽起来,等他喘匀了一口气,那人已将自己的帽子摘了下来——面目冷漠,眼神不善,却真的是戚玹的熟人。

       戚玹吸了一口气,颤声道:“颜、颜霜……”

       “闭嘴。”颜霜狠瞪了他一眼,“你跑这儿来做什么,有什么目的?”

       戚玹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他只是来这里碰碰运气,怎想得到真就撞上了颜霜。

       颜霜这人是戚玹在万花谷的同门,也是宋锦瑜的弟弟。颜霜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他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他不喜欢戚玹这样弱不禁风又显得阴柔的人,是以,他对戚玹的鄙薄之色从不加掩饰。

       戚玹虽与他交集不多,但仅有的几次接触都让人不怎么愉快。

       戚玹害怕他,说起话来便不利索,哆哆嗦嗦解释了半天,略去了他与温眠的旧事,将他与宋锦瑜的关系抬了出来,勉强是把谎给说圆了。

       颜霜未再多问,吐出一口浊气,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水。

       戚玹见状忙道:“我替你看看伤吧。”

       颜霜本想拒绝,但他伤口处理得不好,前一日就发了烧,又想起戚玹在师门的名声,最后还是勉强答应了。

       戚玹一面帮他上药,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与颜霜说着话,这才得知彦清商的确和那个江一川待在一处,而这几人的关系与他之前的推断出入不大,只是颜霜一行没有和他们一起行动。

       “那你们现在准备……”

       “不该问的别问,不想要命了?”颜霜斥道。

       戚玹低着头不敢再说话,默默地替他包扎好伤口。颜霜起身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别待在长安了,该回哪儿去就回哪儿去,走了。”说罢,就纵身跃过墙头,消失了。

       戚玹在原地呆站了会儿,也转身出了巷子。他知道这很危险,但还是没打算听颜霜的话,一路打听着官兵的行踪,终于在下午的时候寻到了安邑坊,跟上了温眠的脚步。

       这地方没有什么特别的,温眠只逗留了半炷香的功夫便离开了,戚玹与他距离远,一路小跑想要跟上去,却在巷口猛然停下了脚步。

       ——有风拂过,他嗅到了空气中一股极淡的药味,而那个味道,他很熟悉。

       戚玹围着嗅了好几圈,总算是在地面上找到了一小撮还没有被风完全吹散的药粉。他蹲下身子,捻起一点药粉仔细辨了辨,顿时恍然大悟,四处张望一番,走向街边摊煎饼的小贩,指着方才的街道,说:“请问,南巷里大概有几户人家?”

       “那边啊……十来户吧。”小贩道。

       “最近可有生面孔?”

       “这个倒未曾注意……”

       戚玹想了一下,又道:“那有没有什么没人居住的空宅子?”

       许是温眠刚来这里查过,小贩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呃、我师弟赌气跑来这儿,说要自己一个人住,”戚玹脑子转得快,“他年纪小,我怕他不安全,一路找过来的。”

       “哦……那你往里走,门上未挂桃符的那两家没人,都是户主人不在长安城。”小贩砸了咂嘴,“小孩子是该好好管教,若是弄坏了人家的东西,你可得赔啊。”

       戚玹连忙应了,快步走入了巷内,来到第一间宅子前,见四周没人,便敲了敲门,问道:“有人在家吗?”

       里头没有人应答。戚玹迟疑了一会儿,又小声唤了句:“清商,你在里面吗?”但依旧没人回应。

       戚玹正准备去另一家再试试,却听见屋内传来了一阵细小的声音:“我在。现在可有人在注意你?”

       戚玹心下一喜,忙道:“不曾,我……”哪知他话音还未落,就被人猛地拽进屋子里,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戚玹痛哼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毫不客气地捆了一起来,随后,他听见了彦清商着急的声音:“一川,我师兄不会武,你不用……”

       戚玹勉强抬起头,看着站在他眼前的两个人。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彦清商见面了,那个记忆中还是少年的小师弟,如今已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决断,踏上了自己认为正确的路。

       而彦清商身边的那个叫做江一川的人虽然对戚玹态度极差,但看彦清商的眼神却是温柔的,他很喜欢他,这很好。

       戚玹与他爱的那个人已经结束了,而彦清商,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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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很长~接下来都是对应白鹭最后四章的内容

枯荣离完结还有2-3章,下一章是真正的刀子哈,打个预防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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