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有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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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羊花】白鹭惊春 · 二十五


       婢·七

 

       “现在就走,通知下去。”江一川一脚碾碎了母蛊,“所有人,连夜离开。子归,随我去隘口候着,我们先上马车。”

       彦清商没有立刻跟上江一川,而是转身去拿了行李。其他人都朝着老槐树的方向跑了,只有他一人逆着人群穿过小巷,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背上包裹出门时,四下已是静悄悄一片,树影婆娑、小径幽深,灶房中的炊烟还没灭掉,摇摇晃晃地与山中的暮岚融为一体,这种祥和的宁静中,却处处都透露出一种不安来。彦清商不敢耽搁,匆匆离开,没跑几步,就听到不远处的江卅长鸣一声,朝着他极速飞来,盘旋在他的头顶迟迟不肯离去。

       情况不对。正当彦清商要藏到道边矮墙旁时,巷里屋后便传来了窸窣声,当是时,几十名穿着铠甲的士兵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彦清商心下一沉,重重包围,再无逃脱可能。

       江一川抬起头,看着飞快掠过他头顶却对他视而不见的江卅,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他披上御寒的鹤氅,扫视着还在仓促搬运着货物的人们,问道:“子归怎么还没过来?”

       无人知晓。

       雍山浸润在黄昏里,霞光在山峦间洒下碎金,夕阳正缓缓下沉,不出半刻,就已敛起光芒,只在山头留下一抹残红。没了阳光,冬日刺骨的冷便随着山风席卷而来。

       “老大——老大!”突然,有人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结巴着道,“我、我们去山下巡视,发现……发现看守的兄弟已经全部被、被杀了!”

       话音刚落,江一川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大声喊道:“有官兵——官兵来了!”人群顿时炸开了锅,有惊惶的,也有愤怒的,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江一川。

       江一川面色冷峻,沉声道:“颜霜,你带着锦瑜去我屋里的地窖,无论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其余人随我应战,我们被包围了。”

       颜霜二话不说拖走了宋锦瑜。没过多久,上百府军身披细鳞铠堪堪站定在前方,形成了一堵高高的人墙,甚至屋顶上也伏了不少弓箭手,将这座不大的村舍堵得水泄不通。

       “雍山悍匪,劫财掳掠,与逆贼宋锦瑜沆瀣一气,祸心包藏。今奉朝廷之命特来捉拿,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军队里有人高声道。

       江一川的目光在府军身上逡巡片刻,不疾不徐地说道:“各位军爷,你们找错人了吧?”

       “废话少说,给我上!”士兵们手持陌刀一拥而上,看样子是打算将他们赶尽杀绝。

       “砰”的一声巨响,叶怀璧将重剑往地上一砸,怒喝道:“谁敢上前一步,人头落地!”他那柄重剑足有五尺,寒光闪闪,削铁如泥,可他挥舞在手中却似轻如鸿毛,这等力量若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谁输谁赢,还真说不定。

       这些官兵应当也听过藏剑山庄的威名,踟躇片刻,竟不知该不该再冲上前去。

       “且慢。”有一个声音轻飘飘地从后方传来,不大,却足够清晰。军士们闻声,都齐刷刷给声音的主人让开了一条道路。

       只见温眠缓步走上前来,看了一眼叶怀璧和江一川,笑问道:“宋锦瑜呢?”

       “宋什么?没听过。”江一川镇定自若道。

       温眠道:“江一川江道长,本官便不卖关子了。你们早些交出宋锦瑜,兴许还有活命的机会。”见温眠点破了自己的名字,江一川也知道他们已经查出了不少东西,至于查到了什么程度,他还打算试探一番。

       江一川道:“我们不过是群江湖草莽,从未想过参与你们朝廷争斗,宋锦瑜与我曾是好友,我自作主张帮了他一把,现在也不知他身在何处。你若要问罪,带走我一人便可,和其他弟兄没有关系。”

       “恐怕不只是好友吧?你是宋府出来的人,其他想必不用我多说。”温眠笑了,他抬了抬手,对手下说道,“带上来。”

       有个长发披散,衣衫凌乱的人被府兵拖拽着带到了温眠跟前,温眠一脚踩中他的膝弯,迫使他跪在地上,随后抓住他的头发,逼他抬起了头来。

       ——是彦清商。

       叶怀璧吸了一口凉气。江一川的心也跟着凉了半截,但脸上仍维持着镇定,道:“你要如何?”

       “这万花打伤了我们不少人,挺能耐的,可我还不知道他是谁,你能告诉我吗?”温眠没有看江一川,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彦清商,眼神里竟有一丝莫名的玩味。

       鸦雀无声。

       “不说?没关系,你们这些贱民也不过猪狗一群,能指望你们,呵。”温眠略微俯下身去,钳住了彦清商的下巴,动作轻浮地在他脸颊上摩挲着,叫出了他的名字,“彦清商,你的妓女娘亲和彦纯熙勾结生了你这么个野种,现在又三番五次坏我好事……”

       “闭嘴!”江一川大声斥道。

       彦清商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脸顿时变得无比惨白,他有些哆嗦,红着眼瞪着温眠,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愤怒又难堪。

       江一川暗暗捏紧了拳头。这件事之前唯有他一人知道,温眠不知用什么手段把彦清商的身世查了出来,还以此等屈辱的方式将其公之于众,即便白鹭之中皆是奴婢下人,断不会因此用别样的眼神看他,可彦清商脸皮薄,那些府军脸上的表情如此鄙夷嘲弄,教他怎么受得了?

       “我说的莫非不是实话?”温眠理所当然道,他想了想,恍然大悟,“差点忘了,裴婉是脱籍以后生的你,你不是贱籍,家状上写着呢。可那又有什么区别呢?奴生下的儿子血还是脏的——行了。”

       温眠松开了彦清商,用帕子擦了擦手,扬起下巴示意其他人将他架好,迤然走到一旁,负手而立。此时,一名高壮的军士走了出来,他对温眠点点头,嘎嘎地掰着手指的关节,朝着彦清商的脸就是一拳!

       人群里一片哗然。彦清商那张温润漂亮的脸顿时高高地肿了起来,丝丝血液从嘴角渗出,他轻咳了一声,偏着头,避开了其他人或恐惧或震怒的目光,没有说话。江一川却是意外地冷静,他缓缓拔出佩剑指向温眠,道:“敢动他,我要你死。”

       “他现在在我手上,你想和我拼命,你猜究竟鹿死谁手呢?”温眠摊手说道,“若我说用宋锦瑜来换他会不会不太公平?世家之子的性命总归是比这废物有价值多了,但也罢,谁让我只捉了他呢?我只给你们三招的时间,三招之后,就是他的死期,动手吧。”

       说时迟那时快,军士飞起一脚踢到了彦清商的胸口上,那闷响听得人心惊肉跳,直接把彦清商踹倒在了地上!万花当即闷吭一声,痛苦地缩成了一团。

       肋骨断了一根……彦清商能清楚地感受到。钻心的疼痛令他几乎无法呼吸,仿佛有一把铁锤狠狠地砸中了他的心脏,又活活将人撕裂开来,他死咬着牙,抬眸看了一眼江一川,艰难地对他摇了摇头。

       不要动手,不能被他挑拨,不能出卖宋锦瑜。

       “一招。”温眠扬声道。

       那人闻言再次对彦清商出了手。这一脚踹中了他的腹部,立刻将他踢飞到了数尺之外!

       彦清商只觉天旋地转,腹部如被灼烫的利刃反复穿刺,一种强烈的恶心感令他趴在地上干呕起来,他没来得及吃晚饭,只能呕出两口酸水,额上冷汗直流,脸上的血色也褪了个干净,痛苦无比。他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觉,剧痛、无助,和真正的绝望。但他却不能表现出一丝软弱,他不是废物,不能求饶,更不能要求别人为了他放弃宋锦瑜。

       这些人是逆贼,是杀害他母亲的凶手,是他的仇人。

       “有种你就杀了我……你什么都得不到的。”彦清商眉头紧蹙,恨恨地瞪着温眠。

       温眠瞥了彦清商一眼,不为所动:“两招。”

       江一川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胸腔里剧烈地燃烧着,他看了南牧遥一眼,又扫视了一圈头顶的那些蓄势待发的弓箭手,一只手背在身后,飞快地对其他人做了个撤退的手势。旋即,用轻却压抑的声音向叶怀璧说了一个字:“杀。”再坐以待毙,他还算什么男人!

       叶怀璧担忧地看了看彦清商,握紧重剑,咽了一口唾沫——江一川这是要他随他一起和温眠斗个鱼死网破。

       此时的彦清商似乎并未发现正狞笑着走近他的军士,他眯着眼睛,粗重的喘息着,浑身抖得无法直立,还在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

       江一川听到四周拉弓的咯吱声。与此同时,那人也再次往彦清商胸口踢了过去!

       可就在出脚的瞬间,彦清商竟如闪电般一把逮住了他的脚踝,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猛然往后一拉,居然将人扯倒在地,又在眨眼间扑到了他的身上,捏紧拳头朝他脸上揍去!

       “上!”伴随着军士的痛呼,江一川吼道。

       “嗖嗖”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流星般的羽箭从天而降,齐齐朝着彦清商的方向射去!

       江一川在瞬间就掐了个剑决将镇山河插在了彦清商脚下,提剑飞掠过去,将他救了下来。叶怀璧重剑一拔,风来吴山一起,破空而来的羽箭刚触到他剑气结成的漩涡,就被乒乒乓乓地弹了开来。

       电光石火间,江一川的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弦响,沉如龙吟,穆如松风。短兵相接不过刹那,所有人的动作就被这琴音慑地停滞了下来,连还在空中的飞箭都如同被卸了力道般尽数落在了地下。

       再一声拨弦,温眠的身后已然多了一个白衣人。

       ——宋锦瑜用漆黑的长剑抵住了温眠的脖子,细如秋毫的琴弦在他身上牢牢地缠了几圈。他钳制了温眠,转过身去面对着一众官兵微笑道:“别动哦,如果不想他死的话。”

       “宋锦瑜!”颜霜捂着被打伤的肩膀气急败坏地跟了出来,“你干什么!”

       江一川讷讷道:“锦瑜,你……”

       “抱歉了一川,我没法看着子归替我送死。”他偏了偏脑袋,示意江一川把彦清商扶走,接着他往前走了两步,又道,“你们要抓的人是我,现在我来了,全都往后退。”

       温眠响亮地冷哼了一声,那眼神恨不得将宋锦瑜碎尸万段。

       “温明府,你是惜命的。崔湜这次应当只让你捉拿我吧,你知道分寸。”

       温眠刚被责罚过,也不愿崔湜的人手折在这里,深吸一口气,咬牙道:“本官还真不愿和你们这些贱奴多费精力,退后。”

       官兵闻声而动,纷纷收了武器往后撤,如潮水般从退了出去。

       “再退,下山之前我都不会放开他,别想着打我的主意,我若手一松,不知道这琴弦会让谁人头落地。”宋锦瑜道。他挟持着温眠越走越远,他不时地回头望向颜霜和江一川,最终,他的身影同那些官兵一道,消失在了雍山错落的房舍间。

       风起,万物萧条。

       江一川只失神了片刻,就有条不紊地安排了车马,不容抗拒地将彦清商抱上了车,把最好的药材一股脑地抬了上去,命大夫替他好好治伤。所有人中,情绪最激动的却是颜霜,若不是有叶怀璧拉着他,恐怕他现在已经打算冲下山和温眠同归于尽了。

       “他不要命了?!那些人根本就没想要他活,他、他……”颜霜牙尖嘴利,这时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回答他的只有辚辚的车轮声。

       江一川最后一个上车,他冷漠地看向这座静谧的村子:瓦房、井巷,一棵槐树,几段篱墙,院子里还晒着厚厚的棉被,依旧是那些风景,只不过从今往后,再也看不到了。

       他拿起手中的火把点燃了这些旧物,火光在他深沉的眼眸中雀跃着,没过多久,火焰就彻底吞噬了一切。

       江一川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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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虐,这次更新很快!

重新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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