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有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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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琴花】枯荣 · 三十九

        

       [ 其三十九 ]

       

       温眠这一走又是十来天。

       这些日子里,看守戚玹的侍卫多了一倍,他不闻窗外之事,整日在屋中配药,进展倒是极快,用不了多长时间碧露丹便能制成。

       春苔依旧是每日都来,总会陪他闲聊几句解解闷,同他说说陶嫣的情况。戚玹本没有寄希望于春苔能够在那之后告诉他多少关于温眠的消息,可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打听到了一些。

       春苔虽然不识几个字,但记性却很好,在给陶嫣送药时,偶然听见她在和贴身丫鬟发牢骚。

       “……京城要不太平了,阿娘让我好好待在渭南养胎。前段日子我和夫君聊过一次,他也说时局不太稳定,阿爷他们还在等待机会。”春苔一字一句地背诵道,“夫君还说遇到了件麻烦事,似乎和前年被流放的彦侍郎有关,我阿爷那时还弹劾了他,后来听说他被流,半路就死在了岐州,可不知怎么的,又和什么雍山的劫匪扯上了关系……唉,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你也不懂。”

       春苔眨巴着眼睛看着戚玹:“奴婢也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呀,为什么长安要不太平了?”

       戚玹愣了一下,随后笑道:“大概是他们和那个侍郎的关系不太好,发生了一些冲突,毕竟是大家族,多少会对京城的王公贵族有些影响吧?”

       春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奴婢听得云里雾里,但又听夫人说有什么人死了,便想着您会感兴趣。虽然偷听夫人说话不对也不该私下嘴碎,但是您对夫人,对咱们都好,奴婢觉得……让您知道了应该也没有多大关系。不过,可千万别把这些说出去了!”

       “我自然是会保密的。”戚玹说道,“春苔,谢谢你。”

       春苔当然不会知道陶嫣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戚玹却听明白了。他闭着眼睛理了一会儿思路,算是把这事的由来猜了个五六分出来。

       彦纯熙原来应是太子的人,被陶嫣的父亲,或许还有温涛抓住了什么把柄,最后落了个流放的下场。从温眠之前没收好的字条可以得知,这个彦纯熙应当是给他的同僚留下了什么东西,而这样东西引来了那群长期在雍山盘踞的“贼”……宋锦瑜之所以会这么快被温眠取代,是不是因为他和彦纯熙,还有那些贼有关?这其中是不是还牵扯到了彦清商?

       温眠这次离开渭南多半是因为宋锦瑜,戚玹不希望他被捉住,也不愿意温眠有闪失,更不想看到师弟被牵连。他心中惴惴的,越想越忧虑,整夜都睡不着,到天亮时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哪想再一睁眼,戚玹竟是没力气再爬起来——他彻底病倒了。

       戚玹从小体质不好,每次染了风寒总也好不了,村里人背地里总说他是假姑娘、病秧子。后来他学了医,师父用药替他调理了数年,如今身体虽算不得好,但早已不羸弱,生病的次数屈指可数,没有哪次像现在这么严重。

       戚玹的头很痛,浑身都在发冷,他听见大夫在和官家奴婢交代什么,过了一会儿,连陶嫣都赶了过来,柔声问他的情况。

       戚玹勉强睁开眼睛,用微弱的声音说道:“陶夫人,你别来我这里……我怕会把病气传给你。”

       “你先别说话了……”陶嫣并没有因为戚玹的话躲避他,她接过春苔手中的药碗,吩咐众人退下,一边吹着碗里的汤药,一边道,“你夜里受了凉,现在正烧着,先把药喝了。”

       戚玹轻声叹了口气,勉强撑起身子,将药一饮而尽,半晌才道:“你不必如此。”

       陶嫣摇了摇头:“戚郎对妾如何,妾心里有数,将心比心罢了。你要保重身体,夫君他……若是见你不好,也会心疼的。”

       戚玹想对陶嫣笑一下,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有东西沉沉压在他心里始终难以抒解,这或许才是他险些垮掉的原因。

       “他还没回来。”戚玹喃喃道。

       “是啊……”陶嫣低声应了,沉默片刻,发现两人没什么好谈的,又尴尬地说道,“那你好好休息,炉子里温着热水,记得多喝些,妾明日再来。”

       “多谢……”戚玹缓慢地躺了回去,他实在没什么精力多说话,睡了约摸一个时辰,才爬起来勉强吃了半碗饭。

       好在有春苔留下来照顾他,给炭盆里添了新炭,屋子里暖烘烘的,又替他打了满满一桶热水。泡过澡以后,戚玹的脑袋终于清醒了不少,便又看了会儿书,直到亥时才睡去。

       许是因为他整天都在睡觉,日子竟然比以前好熬了很多,到温眠回渭南时,他的身子已经好了不少,虽仍是多动会儿就觉得累,但好歹没有前几日那么吓人。

       温眠在听春苔交代戚玹病情时,隐约有动怒的趋势,却见他精神尚可,终究还是压下了火气。

       春苔大松了一口气,腿脚都有些发软。

       戚玹见春苔害怕,连忙支开了她,转而问起温眠这几日的去向。

       一切都和戚玹推断的一样,温眠是去了雍山捉拿宋锦瑜,宋锦瑜果然和那些劫匪有关系,也就是说,他和彦纯熙,甚至彦清商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如今,他已经扣押在了渭南监狱中。这一局,是温眠胜了。

       “他为何会逃到山里去呢,那些地方人烟稀少,如何生存?”戚玹试探着问。

       但温眠并没有回答他的意思,只道:“你别关心这些了,把病养好,我带你出去逛逛。”

       随后,他又想起了一事,摸出两封信件递给了戚玹:“我派去你们谷中的人回来了。彦清商去年腊月回家过年,他本还有半年学业,可突然就没了音信,派人去找也没找到他。直到今年夏天,他才给谷里捎了信,说因母亲去世耽搁了,暂时回不去。他写的东西已经誊下来了,你自己看看罢,这里还有你师父给你的另外一封信。”

       彦清商在信中并没有将他母亲的死因告知师门,写得很含糊,不过却意外地提到自己和一个纯阳宫的道士在一起,说是受了他照顾,一切安好。

       而另一封信里,则是戚玹师父的叮嘱和几个师弟师妹的问候。这些熟悉的字迹终于让戚玹感到了一丝温暖,觉得自己并非与世隔绝,始终是被其他人惦记着的。

       温眠见戚玹脸上有了点笑意,神色稍缓,简单嘱咐了两句,便又匆匆离去了。

       这之后,戚玹见到温眠的日子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多,他的病情反复了两次,但都不算很严重。温眠依旧将他软禁着,态度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只是并未反对陶嫣时不时会来看他这事。

       陶嫣本想和温眠聊聊,替戚玹说几句好话,却被戚玹劝住了。温眠从来不是个能轻易动摇的人,戚玹恳求了他半年都没有用处,遑论陶嫣?

       “唉……他以前没有那么偏执的。”陶嫣小声说,似乎又觉得在戚玹面前提温眠从前如何很是可笑,忙解释道,“反正他对我、对我其实不差的,只是……”只是从来没有喜欢过我罢了。

       女孩子始终不容易藏住话,起了个话头,便忍不住想要倾诉。戚玹这才发现,陶嫣其实早就清楚温眠心里头有人了,他一直以来如此待她不过是给彼此留个体面,两个不受家里宠爱的庶出没有任性的权利,谁都过得不轻松。

       这话明白容易,说出口却难,更何况是说给温眠“心里头那个人”。

       “孩子的事,他后来有和我道歉,我却觉得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陶嫣缓缓抚摸着肚子,柔声道,“不管是儿是女,我都希望他能长大成人,我不求别的……”

       戚玹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他不想看到任何人不好,但世事并不总能如愿。

       陶嫣突然叹道:“前段时间,之前的县令宋锦瑜被押回渭南了,是夫君他亲手抓住的,结果他还是被责罚了,真不明白那些人想要如何。我总感觉他现在状态越来越差,这都是他们害的。”

       戚玹猛地一惊:“你知道这些?”

       “他告诉我的。”

       “我以为他和你说话不多。”

       “是不多,但温家和陶家……”陶嫣顿了一下,很快避开了这个话题,“他偶尔会和我说说朝中的事。”

       “那宋锦瑜会怎样?”戚玹追问道。

       “听说是暂时扣在这里,届时会押回大理寺审问。”

       这么说来至少宋锦瑜还不会有性命之忧,他的父亲毕竟曾是同中书门下三品,比温涛还要高一个台阶,说不准会替他洗清罪名呢?戚玹暗自松了一口气。

       可偏偏这事就应了那句天不遂人愿。

       腊月十五那日下了场小雪,戚玹觉得天气冷,缩在被窝里睡了个懒觉,下午的时候,便同往常一样捣鼓他的医书和药材。他这几日见不到温眠,心里反而舒坦,早早吃了晚膳,翻阅起了温眠从书市淘来的《集异记》。

       书中荒诞不经的志怪故事和四方异物令他忘了时间,等回过神来时已是子时了。他悄悄从窗缝里往外望了望,几个侍卫依旧站在门口,可不知怎的,他就是觉得有些心悸,感觉今夜静得不同寻常。

       戚玹睡得不太踏实,甚至后半夜忽然惊醒了一次,到天亮的时候都有点辗转反侧。没想到一大早陶嫣便匆匆跑了过来,拉着他惶然道:“你可知道昨夜、昨夜县衙里出了事,有人来劫狱——宋锦瑜被杀了!”

       戚玹愣住了,半晌才回过味来,颤声道:“你说什么?”

       “他是朝廷钦犯,在渭南暴死,上头一定会怪罪夫君的,这可如何是好……”陶嫣看上去有些着急,并没有注意到戚玹脸色难看。

       “怎么……怎么会……”戚玹讷讷道,“三郎他,可有事?”

       “我不知道……我是听刘管事说的,昨夜衙门动静很大,夫君他没回去,不知现在如何了。”

       戚玹想不通,分明是捉拿扣押,怎么就有人劫狱?这些问题就算问了陶嫣她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戚玹与她心不在焉地说了会儿话,她便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戚玹有些食不下咽,一直在房中来回踱步,直到下午时分,才终于在门口看到了温眠。

       他的身影依旧高挑挺拔,步履稳健,看上去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戚玹急忙上前道:“怎么回事,三郎……这到底是——”

       “你想知道?”温眠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地阴沉,但语气却是轻快的,“先进去吧。”

       屋子里没有点灯,只有窗户外透出些暗淡的光线,在这种沉默的气氛下,让人感觉并不是很舒服。温眠喝了一口戚玹放在桌上的茶,过了好一会儿,才淡淡道:“宋锦瑜死了。”

       戚玹突然觉得很不真实。

       如果说陶嫣将这事告诉他时,他还能质疑是否是真的,那当温眠亲自说出这句话时,那丝渺茫的希望便彻底破灭了。

       他和宋锦瑜关系说不上多亲密,可毕竟曾是同窗,前段日子,宋锦瑜甚至还在想方设法地帮助他。宋锦瑜是个热心肠,戚玹对他印象不错,没想到他竟在一夕之间就被扣上了谋逆的罪名,最终,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怎么会变成这种结果?

       “昨天夜里,他的同伙来衙门里劫狱,被我堵住了。”温眠曼声道,“胆大包天。”

       “为什么……”戚玹茫然地看向温眠。

       “自然是因为心里有鬼。”温眠隐没在黑暗处,对戚玹露出了一个极为古怪的微笑,“我杀了他。”

       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在戚玹心里轰然垮塌了。他猛地吸了一口凉气,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心中阵阵发寒,恐惧地打量着温眠的脸。

       每一寸都是他熟悉的样子……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戚玹觉得自己不认识温眠了。

       戚玹的反应并未让温眠惊讶,他一步步逼近戚玹,眼神里似乎透露出了某种别样的疯狂:“害怕我了?”

       戚玹的掌心直冒冷汗,他僵硬地摇了摇头,嘴里发不出声音来。

       温眠走到他跟前,伸手捞起他胸口的几缕发丝,贴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宋锦瑜串通江湖人士扰乱朝堂,是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你知道他在死前对我说了什么吗?”

       戚玹脸色苍白,没有回答他。

       “他说我为了功名利禄攀附崔湜,觉得我是温家的一条狗,觉得我走了歧路,哈……”温眠含着笑,语气却是说不尽的怨毒,“他永远都这么自命清高,认为我嫉妒他,不如他,想要害他,他是正人君子,我是卑鄙小人!现在……连我自己都快信了。”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戚玹的眼眶里淌了出来,他战栗地哽咽道:“不是的……你不是……”

       “那他有什么资格对你我之事评头论足?!”温眠吼道。

       戚玹被吓得噤了声,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温眠,眼中似有疼惜,但更多的还是惧怕。

       温眠没再逼问他,一把将戚玹抱进怀里,放软了嗓音在他耳边呢喃道:“阿玹,我现在杀了宋锦瑜,你……还会喜欢我么?”但他不等戚玹开口,便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几乎是恳求地说道:“别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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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宋88~这是你死的第二次了。这章在白鹭中的对应剧情:

白鹭惊春 · 二十九

白鹭惊春 · 三十

ps:同中书门下三品是个官名,品级和宰相相差不远,所以是很大的官,小宋的爹就是传说中的宋璟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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