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有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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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羊花】白鹭惊春 · 三十二


       婢·十四

 

       泾阳是上县,颇为富饶繁荣。

       元旦将至,家家户户皆在办年货祭灶神,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熙熙攘攘,临街铺面上油盐酱醋、南北炒货、茶叶酒水一应俱全。有挑着担子卖果饵饼烙的,还有的人家,在自家门前摆上鏊子煎葱花鸡蛋灌饼,凡有路过嘴馋的,可两文钱买一个,便能大快朵颐。

       风刀霜剑在锅灶里升起的白色热气中消散了,欢声笑语的忙碌中,只有极少的人注意到城门口新张贴的几张缉拿令,江一川、颜霜和季修的大名赫然在上。

       那告示上分门别类地细数了几人的罪状,末了,还分别附上了一张像模像样的画像。

       “中饱私囊、劫杀、不义、谋反……这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有路过的行人啧啧奇道,“悬赏五百两雪花银,可真教人眼馋。若我是这群逆贼,还不得赶紧找处没人的山沟躲上个三年五载?”

       一旁看热闹的人也纷纷点头称是。

       那路人自认没那金刚钻揽不了这么瓷实的活儿,艳羡一番后便悻悻离去,穿过热闹的街巷,到了一户寻常人家的门前。

       这里和其他住户一样,院子的门首挂了桃符,上面刻着“神荼”和“郁垒”,那桃符上每一道深深浅浅的刻痕,都承载了这座城中的百姓在数千个披星戴月的日日夜夜里最淳朴的心愿——来年的风调雨顺与阖家安康。

       路人束紧身上的棉袍,不轻不重地握着门环叩了三下。片刻后,即听到门内有脚步声传来,里面的人停在了门口,既奇怪又带着点警惕地问道:“谁啊?”

       “白鹭。”路人凝声说道。

       他摘掉了御寒的耳衣和帽子,露出了一张俊朗的脸。黑白分明的一对桃花眼,高挺的鼻梁,微抿的薄唇,他的每一寸五官都标准得仿佛被精心打磨过,却又在这种看似刻板的周正中,潜藏着一丝放浪形骸的风流意味。

       这般气质,唯有江一川。

       院门“哗”地拉开了,郑叔一看眼前之人,脸上出现了片晌的怔忪,赶紧探头往外张望。

       “没人跟上。”江一川道。

       郑叔拉了他进去,将大门关上锁死,好生打量了他一番,心有余悸地叹道:“江大侠,您怎么跑来泾阳了!城门口还贴着您的缉拿令呢,这……”

       江一川无所谓地笑道:“你放心吧郑叔,我不会在这儿待多久的,只是有些事需要请教你。”

       屋子里暖烘烘的,反而让人昏昏欲睡。江一川精神不是太好,眼下有些发青,他靠在凭几上,捧着碗驱寒的姜茶喝了一大口,才开口向郑叔将近来之事大致阐述了一遍,只是略去了其中的异常和疑窦。

       郑叔脸色灰败,颤声问道:“大少爷真的已经……”

       江一川上半身都陷进了凭几的靠垫里,如同被抽干了力气:“是,抱歉。”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屋中只剩下郑叔的哀叹。

       “郑叔,”江一川愣愣地盯着窗口透出的天光,“我此番前来,是希望你能将你在窦府时搭上的线牵一根到我的手上。”

       “你的意思是?”

       “锦瑜不在了,长安没了你这眼线,白鹭空有一堆情报无从传递……”江一川眉心拧出了一道细细的纹路,他眯起眼睛,整个人显得严肃又冷峻,“乱党在云阳囤兵,我们还未来得及递出消息锦瑜就被诬陷革职,你也暴露身份,我们只能转而回雍山躲避,种种意外频发,事态已然无法控制。”

       江一川坐直了身子,目光逼人,眼瞳宛若看不到底的黑色深渊:“郑叔,这些年你为宋家殚精竭虑,着实辛苦,在此安养理所应当,但白鹭还不能休息。是以我恳请你将锦瑜同僚在长安布下的其他眼线的联络方式交给我,要最为可靠的那几个……锦瑜一生所求不过香草美人,白鹭会搏上性命完成他的夙愿,以保陛下江山稳固。”

       这话说得够冠冕堂皇的,不仅将宋锦瑜高高捧起,又剖白了自己的忠心,还顺带把郑叔夸了一番。

       郑叔颔首,低声说:“江大侠,老夫自然信得过你。不过线报传递非同小可,稍有差池及易拔出萝卜带出泥,平日里咱们都是口头相传,生怕被人抓住把柄,您看……”

       “我知道了,我会记在脑子里的,”江一川脸上的神色又冷了几分,“你且说吧。”

 

       新丰。

       彦清商忐忑地坐在宽敞的堂屋内,四方灯火通明,映得他脸色惨白。此时刚好过了用晚膳的时辰,天已黑透,宅子里的白鹭官们陆陆续续地聚集在了屋内,脸上都带着不安和疑惑,低着头窃窃私语着。

       叶怀璧不动声色得将人数清点了一遍,局促地说道:“小彦……人齐了。”四十二人,连伙房烧柴的大爷也被叫来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叶怀璧胆战心惊地轻声问道。

       彦清商没有回答。他的视线在人群中来回扫荡,仔细而防备,仿佛要把所有人的面容都刻进内心深处。四十二个人的眼睛在紧紧地盯着他,犹似四十二只诡谲怪诞的野兽正从喉咙里发出嘶吼,对他露出一口沾满毒液的獠牙。

       这种感觉让他毛骨悚然。这群人之中有个叛徒,不,甚至可能不止一个,他们正披着彦清商最熟悉的皮囊,透过最习以为常的假象窥伺着他。

       “子归,找出那个细作。”江一川这么对他说。

       未经历练,彦清商远不及江一川面对他的下属那般泰然自若,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了肉里,隔了很久,他才松开手,将在唇齿间酝酿已久的话说了出来:“前些日子,我担心一川一个人去渭南有危险,就擅自跟了过去……”

       他声音低缓轻柔,像信手弹拨的琴曲:“但我没追上他,我到渭南的时候他已经要去县衙了。他匆忙交代我让我在城外等他,我等到快天明时他才一个人回来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锦瑜他……你们应该也看到缉拿令了。”

       “那一川现在在哪儿?”南牧遥问。

       彦清商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一川被县衙的人发现了,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被人追赶。时间紧急,他只交代我和他分头逃跑,他往西去华阴,不能让人查到新丰来。”

       “老大会不会已经被……”

       “我、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被抓住,我也没遇见颜霜和季修,不清楚他们怎么样了,但唯一有一点……我觉得我们可能应该考虑转移了。”彦清商抬头望向叶怀璧,起身让了位置,“我说完了。一川不在,还是由叶公子做主吧。”

       叶怀璧眼泪鼻涕都快出来了,哪里还做得了主,他嘤嘤了几声,从怀里掏出手帕一边抹泪一边念着江一川和颜霜的名字,半点男子气概也无。

       南牧遥虽心里不好受,好歹脑子还清醒,她瞪了一眼哭哭啼啼的叶怀璧,悍然道:“好了好了!一川什么能耐你们还不清楚吗,肯定不会有事的!都去歇着,有什么明日再说,要收拾也明天再来!”说着就把一众人等赶了出去。

       彦清商也想走,却被南牧遥拽住了,她拉了他到一旁悄声问道:“子归,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不方便说?”

       彦清商心里一惊,暗道南牧遥果然敏锐,他装作无事地否认道:“没有,我只是担心一川。”南牧遥点头未再多说问什么,安慰了彦清商两句,便去提溜叶怀璧了。彦清商看了一眼他们两人,目光闪了闪,转身融入了黑暗中。

       叶怀璧、南牧遥可信吗?他不敢高估人心。这里的绝大部分人都被江一川救过性命,可那只鬼恰恰就在他们之中。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涌泉之恩,便生死相随,这或许是江一川的信仰,但绝不是他们所有人的。当更诱人的实际利益摆在眼前时,谁又说得准那些虚无缥缈的情意能有几分真?

       彦清商的眼前浮现出江一川的面容。

       只用了一个晚上,他就从悲伤、绝望和悔恨的泥潭中爬了出来,将疼痛和鲜血融进一身钢筋铁骨,再用他极端从容的语调说道:“我无法替你排除白鹭中的任何人,也无意用我的想法引导你,子归,按你自己的意思来做就行,帮我找出那个人。”

       彦清商喃喃道:“为什么这么信任我,你不怕我就是……”

       “其他人我或许会看走眼,但你不会。”江一川笑了,“至情至性,无雕无琢,这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

       彦清商推开居所的门,望着漆黑空茫的的卧房,突然有一种孤军奋战之感。他将脸埋进了手掌中,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我没有那么好,我怕我会搞砸……”

       天寒地冻,彦清商屋中的窗户大大地打开着,他和衣缩在被子里,静听着院外的声音。亥时三刻,最后一丝搬动桌椅的声响消失了,这座新丰城郊的大宅院陷入了沉睡,除了夜间有人睡觉翻身发出窸窣响动,再也感受不到一丝人气。

       彦清商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了,黑夜里,如同两颗莹莹闪光的宝石。他悄然翻出了窗户,屋檐下晃动的几盏灯笼照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犹如一只敏捷的黑猫。他敛息藏身到了庭院里的一处假山附近,朝着某个方向窥探。

       他故意放出假消息……有一些猜测,说不定今晚就能印证。

       就在这时,彦清商的身后传来了极轻的动静,那种动静常人几乎无法察觉,是高手刻意隐蔽了自己的行踪。可还没等彦清商回过头查看情况,就有一双冰冷的手突然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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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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